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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振|I feel it in my bones 01》

闷热的午后。

间歇性的大雨。

坏掉的空调。

综上所述造就了此刻有如命案现场的场景。


姜昇润脸朝下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一旁风扇规律的运转着。光裸的上半身仍然不断渗出晶莹的汗珠,脊椎骨如连绵的山丘突起,齐眉的浏海时不时扎着他的眼睛。


好热。不想动。


身旁的吉他孤零零地靠在沙发一侧,写满凌乱字迹跟音符的纸张散落一地,60吋的液晶显示屏上正无声地放着电影,落地窗被厚厚的窗帘扎扎实实地掩了起来,抵御午后过于炎热的阳光。


手机一直在震动,他却懒得从地板上起身查看。

第一次送审的日期是三天后。


此刻脑袋却有如黏糊糊的浆糊,脑海中音符就像是在艳阳下融化的冰淇淋,黏腻而迂回地流动着,却无法组合出像样的乐曲。


哔——哔哔——

突如其来的制式电子声响。

下一秒就听见了门把被转开的声音。

还有行李箱的轮子滑过地板发出的吱轧声。


““咦?””


几乎是同时发出困惑的单音。

姜昇润警觉性地抬头,一双梅花鹿般的大眼睛倏地映入眼帘。

对方似乎也被自己的存在吓了一跳,拿在手上的墨镜哐啷一声掉在地板上。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你在说什么啊……这里是我家啊。”



一边把白色T-shirt套上身,一边走出房间的姜昇润听见大眼睛男子声音微愠地讲着电话。


不是、您不是也让我预缴了一年的房租……

您不能说人在国外就不处理吧……

喂、喂?


似乎是被单方面的挂了电话,他看见对方气馁地半仰躺在柔软的沙发中,身上的白色衬衫开始被汗水入侵,半贴半透地贴在他削瘦的身躯上。沉默的空气笼罩在他们之中,怎么样都有些尴尬。来者毕竟是客,姜昇润还是礼貌性地走到一旁半开放的厨房,打开冰箱,给自己还有对方倒了一杯冰凉的气泡水。


规规矩矩地在矮茶几旁盘腿坐下,把水杯推到对方面前。对方看见他的身影,略显慌张而仓促地笑了笑,接过因温差而沁出水珠的玻璃杯,贴在自己脸上。冷气昨天坏了,抱歉。姜昇润看见他不停拉着衬衫领口散热的模样,尴尬地开口。


啊……没关系,这冷气很老了,我一直请房东过来换,他也没有来过……。对方倒是很快地安慰了他,语气中有着了然于心的无奈。喝完了那杯水,大眼睛的男子抿了抿嘴唇,“……忽然这样打扰你实在抱歉,但我的确是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因为临时有了国外的工作,一时半刻回不到国内。我明明和房东报备过了,也已经缴清这半年的房租了,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拿对话记录给你看……”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就拿起身旁的手机开始两手并用,似乎亟欲证明自己说的并不假,看着他略显著急的神情,姜昇润连忙开口劝阻:“那个,没关系啦。我相信你说的。老实说,位置这么好,装潢又齐全的房子,房租竟然这么低,我本来就有点怀疑了,只是因为这几个月住下来没发生什么状况,才以为是我自己运气好,找到这么划算的地方……”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

花了些时间总算厘清了目前的状况。


大眼睛的男子叫做金秦禹,于国内某间小有名气的私人艺廊担任策展规划人,这次出国半年便是到欧洲与当地艺术家洽谈布展规划。由于不确定回国时间,便预先付清了一年份的房租,没想到房东竟趁着他不在,把公寓二度转租给三个月前刚从釜山搬到首尔居住的姜昇润。


“我就觉得奇怪,家具这么齐全,房租低的不可思议……不过你的私人物品也太少了吧,连衣柜都是空的,我住进来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交谈到一半,姜昇润实在是受不了室内闷热的气温,便邀请了对方一同步行到距离公寓不远的咖啡厅吹冷气,正好雨也停了,下过雨的街道变得格外干净,连空气都少了些滞闷的气息。


“因为这里常下雨,所以换季的衣服我都请人收去专业仓库管理了,不然像我这样三五个月不在国内的生活,衣服很容易发霉的……而且我本来就是物欲很低的人。”对方似乎不怎么喜欢阳光,甫出公寓门口,便把太阳眼镜又戴回鼻梁上。


推开咖啡厅的大门,这家咖啡厅是姜昇润好友开的,名字取的很可爱,叫『bisou bisou』,法语中亲吻的意思。他们选了靠近入口处的两人座,姜昇润起身准备去点饮料,问金秦禹要喝什么,对方客气地说一样的就好。


“两杯香草拿铁。”姜昇润走到吧台,熟门熟路地跟店长打招呼,店长一边俐落的做起咖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聊着。


“那位跟你一起来的帅小哥是谁啊?长得挺端正的。”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干嘛,你邻居?同事?男朋友?”

“都不是。说来话长。”


“依我看事情不单纯,姜昇润你终于要迎来人生的春天?”

“……”


十分钟后,姜昇润拿着两杯咖啡回到座位。他把半糖的那杯推到对面的金秦禹面前,对方很有礼貌地点头道谢。姜昇润刚准备说话,对方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金秦禹很快地抓起手机,有点抱歉地说是上司的讯息。


没关系,你先忙。姜昇润也客气地回覆,得到允许的那人立刻埋头在荧幕上用手指飞快地敲敲打打。


瞬间没事做的姜昇润索性撑着下巴端详着眼前陷入工作的那人。深棕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即使刚经历完长途飞行仍然精神奕奕的模样,巴掌大小的脸,高挺的鼻梁,低头时可以看见他纤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抖动。


时而皱眉时而咬着下唇,他因长时间待在干燥机舱而略微脱皮的嘴唇。指关节意外地突出,十只手指上有一半以上戴着戒指,都是低调且简单的款式,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设计略显不同,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姜昇润没很认真的计算,只是依照店内播放的音乐过了三首的长度去推算。金秦禹总算又放下了手机,抬头看向他时让姜昇润不由自主地别开视线,坐正了姿势。


“抱歉抱歉,刚回国有些事情不得不联络,你刚刚有话要说?”


“哦、对,那个,关于房子的事,我想了一下,毕竟你是原本的房客,我房租也只交到下个月而已,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让我再住一阵子?我会尽快开始找房子的……”姜昇润面对金秦禹认真望向他的眼神,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虽然今天见面的时候情况有点……嗯,出乎意料,但我平常不太出录音间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被我打扰。”


“录音间?”金秦禹疑惑地挑了挑眉。


“家里不是有间空着的房间吗?我把它拿来当作录音间了。我是专门做电影配乐的,基本上都是在家工作。啊,房间我有加装隔音设备,你不用担心。”姜昇润慌张地补充。


“这样啊……”金秦禹听完姜昇润的话,只是支着下巴微微一笑,“我不介意呀,毕竟你也是受害人嘛,所以不要有负担地住吧。我也会帮你问问朋友附近有没有适合的房子的。”他说完后喝了一口香草拿铁,被甜度震的瞳孔瞬间放大,即使如此还是强撑着笑容


姜昇润松了一口气。对方看起来是个挺好相处的人,感觉也很亲切,就算是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室友,在他的室友选择标准里也是上上的人选。金秦禹开口跟他要了手机号码跟通讯软体的帐号,才输入到一半,对方的手机又开始不停歇地震动起来。似乎又是工作上的事情,对方接了电话讲不到三句话就面带歉意的跟他鞠躬致谢,接着便先行离开。


正跟灵感短暂分手中的姜昇润也没什么事,索性就在咖啡厅里用wifi打起游戏。打完魔王关后忽然收到来自金秦禹的讯息,似乎是结束了通话才有空发的。


之后也请多多指教吧 (*^_^*) 谢谢你今天的咖啡,虽然有点太甜……但还是谢谢 (>_<) 


会用表情符号的这点意外地和外表相符呢。姜昇润一手支着头,看着对方发过来的讯息。


即使说太甜,也还是有礼貌地喝完了。


他望着眼前见底的马克杯,默默地想。



“出门了喔,早餐买好了,要记得吃。”


一颗棕色的脑袋从半掩着门后窜了出来,金秦禹提高了嗓音,好引起戴着全罩式耳机的那人注意力。姜昇润弓着身子,正摇头晃脑地在keyboard上敲着键盘,偶尔还从喉间发出几段他未曾听过的旋律,键盘正前方的荧幕正放着某部电影的片段。


听到金秦禹说话的声音才慌张地摘下耳机,相较对方干净整齐的外表,姜昇润简直就是从战场走出来的模样:熬夜两天产生的黑眼圈深深地刻画在眼脸下方,两天没刮的胡子在下巴处冒出了点点青髭,洗到泛白的T-shirt松松垮垮地穿在他削瘦的身上,像只麻布袋。


“好,路上小心。”转头跟对方道别,金秦禹笑了笑,脑袋瓜便又缩回门后,不一会儿便听见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姜昇润还记得对方第一次见到自己邋遢模样时脸上收不住的尴尬与惊慌,温柔的他倒是很快地便接受了自己一工作起来便忘却世俗一切事物的原型。“别担心,很多艺术家在创作时比你不修边幅的多。”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自己。金秦禹身为策展人,工作时间自然不如普通上班族固定,若是因工作必须提早出门,善良的他也会替自己多买一份早餐,让熬夜工作的姜昇润不至于因营养不良而影响健康。


共同生活的第三周,唯一的改变大概只有客厅那张沙发暂时摊开成了金秦禹的床。关于谁睡卧室谁睡客厅两人也是争执了好些时候,姜昇润坚持让金秦禹重新拿回卧室的使用权,毕竟他本来就是这间公寓的主人,然而对方询问了自己的作息后,提出“如果你睡客厅的话我出门时肯定会打扰到你,反正我喜欢看电视,让我睡客厅反而比较舒适”这样坚定的立场,姜昇润也只能屈服于他的决定。


只有在洗澡前后,金秦禹会进到卧室拿换洗衣物。卧室那原先连一个人都嫌有些狭小的衣橱,对他们两人而言竟绰绰有余。金秦禹的衣服不多,大概懒得洗,总是累积到一定数量后直接请熟识的干洗店来领走。至于姜昇润,对于一个在家工作的音乐人而言,穿什么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有时一件T-shirt穿个三五天没脱下来也是常有的事。


双方的作息都不太固定,尤其姜昇润的灵感似乎喜欢在凌晨时刻才来访,熬夜谱曲这种事常有,而金秦禹忙到尖峰,直接在艺廊过夜,隔天匆匆回来盥洗后又消失不见也是屡见不鲜,三周来倒也过得相安无事,谁都没被谁打扰。


几次深夜,姜昇润写曲写到烦了,走出录音室透气,会看见漆黑的客厅中只剩电视荧幕随着节目内容闪烁着,而屋子主人一手还抓着遥控器,背靠着床头坐着,低着头陷入沉睡。此时姜昇润会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抽出遥控器,替他关掉电视,接着轻手轻脚地把对方放倒,确认他安稳地躺好后,再悄悄地回到录音室继续工作。


金秦禹走后又过了几个小时,姜昇润不停在键盘上来回移动的手总算停了下来,在电脑程式上按了几个键,趁着转档的时间走去浴室整理好了仪容,也刮了胡子,洗了澡,神清气爽的出来,把做好的音乐从信箱寄出,接着走到客厅,厨房的中岛放着他早已变凉的早餐。


一边看着下午重播的,金秦禹热情推荐的综艺节目,一边漫不经心地把早餐吃完,把垃圾收拾完毕。公寓其实没有很大,但因为东西少的关系,看起来挺空旷。和金秦禹见面那天就立刻找人来维修的冷气现在正规律地运转着,他把综艺节目看完后,便走回卧室换下身上那件穿了好几天的T-shirt。


工作告一段落时,姜昇润都会难得地整理好仪容,接着出门走走。毕竟人还是要吸收点维生素D,他看着自己惨白的皮肤,总是有些后怕。说是走走,大多时间也只是过了马路,走到咖啡厅找店长闲聊几句,买杯香草拿铁,偶尔逛下街上的唱片行,去公园里溜个滑板,大概就是这样的行程。公司倒是不常去,毕竟他只是个制作配乐的作曲人,把档案从信箱寄出去后人露不露面倒是其次。


只可惜好景不常,寄人篱下终究有搬离的一天。房东不负责任地单方面告知自己必须在下个月前搬走,这点他在遇到金秦禹时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在咖啡厅里烦躁地翻阅着各类租屋资讯,以他那点微薄的租金,要找上能与现在这间公寓——不,就算低个两阶的类型都是难上加难。


虽然金秦禹一直没有催促他的表现,有时他们俩刚好都在家、也刚好都有空、电视上又刚好播了姜昇润参与配乐的电影时,甚至还会兴高采烈地拍着自己床的另外一侧,邀请他一同观赏,结束后还会认真地替电影的美术层面作些评论,然后称赞他的配乐写得好,姜昇润还是觉得有些不便。


美其名是室友,但其实,只是他寄人篱下,而对方太善良,并没有立刻赶他走的关系。金秦禹似乎真的不太在乎这些事,总是亲切而温柔地对待着他,从客户那里拿到甜点也会带回来跟自己分享,偶尔还会约他一起出门上馆子吃饭。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非常幸运的关系,然而姜昇润看着对方有时温柔、有时古灵精怪的笑容,心里总觉得有些罪恶。


正当他一人坐在咖啡厅的窗边抱头烦恼,一旁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一接起来,金秦禹雀跃的嗓音便立刻在耳边窜出:“工作结束啦?我听见bisou bisou咖啡机的声音。你在忙吗?”似乎心情还不赖。姜昇润也被对方欢腾的情绪感染,暂时搁下那些烦心的事,整理好心情,努力用轻松的声音回答:“没有,中午把档案寄出去了,等导演做最后确认。怎么了吗?”


“你现在来我艺廊这边,快点、要快点喔!先这样!”没头没尾地抛下一句,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仓促地结束了通话。姜昇润愣愣地看着手机显示屏上单调的背景图,通话时间甚至不到三十秒,仰起颈子喝光马克杯里最后的一点香草拿铁,跟店长打了招呼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



金秦禹工作的艺廊在商业区中偏安静的地区,相邻的都是些私人小书店,或独立唱片行这些比较没那么吸引旅客的店家。姜昇润倒是挺喜欢这条街的,没有想法时也会来这边跟唱片行主人闲聊,听些非主流的音乐寻找迷路的灵感。金秦禹工作的那间艺廊经过了好几次,却迟迟不敢走进去,在他心中还是有着『艺廊=有钱人的玩意儿』这种迷思。


虽然不知道金秦禹让他尽快的理由为何,他还是默默加快了步伐。下午的阳光仍旧炙人,斗大的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发际线缓缓向下流淌,穿过位于bisou bisou后方的公园,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抄小路转进略显狭小的巷弄,侧身走过后是逐渐宽敞的商业街道,再拐个弯远离主要路线,外人看来错综复杂的路径对他而言熟门熟路,很快地便看见艺廊低调而素雅的招牌,隐身在大片的落地窗旁。


一抬头就看见棕发男子四处张望的模样,身上仍就是那件他们初次相遇时被坏掉的冷气弄得湿透的白衬衫。这种天气也不嫌热,只是把袖口往上卷至手肘的地方,手上抓着手机不安地东张西望,直到看见自己逐渐靠近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好快啊!我很担心你找不到呢,正打算再过五分钟就走去咖啡厅找你。”

“这里我常来啊,所以你这么紧急的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两人一见面立刻缩进艺廊门口的阴影处,姜昇润话还来不及说完,金秦禹因长时间待在冷气房内略显冰凉的手就抚上了他汗涔涔的额头,毫不在意地用手替他抹掉了汗水,又伸手整了整他T-shirt随性折上去的袖口,然后退了一步用眼神打量了下他全身。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进去吧!”把手掌往裤管上抹了抹,金秦禹笑了笑,便抓着他的手臂把人带了进去,姜昇润只能被动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凉爽的室内。从外头看时以为室内并不大,没想到做了挑高设计后意外比想像中宽敞,柜台的助理少女看见金秦禹拉着自己进来时只是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他也只能慌张地回礼,金秦禹的步伐有些快,一下子就把他拉到了里头。


“森先生,我把人带来啦。”金秦禹的嗓音清清亮亮地在室内回荡,几位原先聚在一起讲着话的中年男子立刻把视线往自己身上投来。被金秦禹点名的那位男子高高瘦瘦的,颈子上背着台看起来要价不菲的相机,穿着轻便的休闲服,温和地笑了笑,接着朝姜昇润伸出手,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姜昇润只能反射性地回握。


“森先生是日韩混血的导演,我们艺廊上次替他在欧洲办了座谈会,这次我回来又刚好遇上他,他说正在准备一部新电影,正愁找不到负责配乐的人呢,所以我就向他推荐你啦。”金秦禹站在一旁解释道。


中年男子很有礼貌地等金秦禹把话说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您好,秦禹很推荐您呢,一听见我要拍新电影就立刻传了您的作品过来,我也觉得真的很不错。”


“啊、谢谢您……”姜昇润只能慌张地鞠躬致谢。后面的事情其实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身旁比自己矮了一些的金秦禹兴致很高地跟对方说着话,时不时地把话题绕回他曾经做过的音乐,适度地让自己开口表达当时的创作理念,毫无准备的他也只能模糊地回想当时创作的背景,现在想起来简直是荒谬的胡言乱语,但对方似乎听得很有兴趣。


跟那个休假时几乎不离开沙发,脚边散落一叠租来的碟片,戴着装模作样的细圆框金属眼镜,眼睛离不开电视荧幕,有时还会任性地要求晚餐想吃速食店汉堡要自己去买的宅男简直判若两人,工作中的金秦禹自信而耀眼,说话时温和而带着坚定,眨着梅花鹿般的大眼睛盯着对方让人无法拒绝任何要求。


直到森先生一伙人走出画廊,搭上前台助理替他们叫好的计程车离开后,姜昇润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上,他全身无力的摊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视线随着仍然不断在画廊内忙碌的金秦禹移动,看着他一会儿走到前台跟助理交代事情,一会儿忙着签收快递人员送过来的包裹,一会儿又快步走上楼梯,到二楼不知道忙些什么。


正愁手上的事做完后不知道要休息多久才会有下个工作,虽然每次的工作结束以后都能领到一笔不算少的酬劳,但毕竟电影配乐这种职业本来就很不稳定,刚入行时也曾被当作廉价劳工压榨,日以继夜的做着音乐却在最后一刻得知电影因资金不足而停拍的消息,前阵子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这回本来也做好了结束手上这个案子,可能又要等上一两个月的打算,前几天甚至冒出了去bisou bisou打工的想法,没想到今天就忽然有了新的case,姜昇润揉着隐隐作疼的额角,闭上双眼。


“嘿。”大概没过多久,他听见那个清亮的嗓音在他附近传来。姜昇润睁开眼,金秦禹好看的脸便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像只乖巧的小动物一样屈膝蹲在他眼前,略显担忧地望向自己,“你不舒服吗?你生气了?气我没问你就擅自帮你找了工作?也是,你可能也会想休息下吧……”


姜昇润又好气又好笑地伸长腿,用脚踝轻轻推了推蹲在他眼前的金秦禹,“怎么可能呢,我感谢你都来不及了,我正愁之前那个工作结束后,接下来没收入,该怎么付新房子的订金呢,差点就打算搬回釜山待着了。”他站起身子,顺手拉起还蹲在地上的金秦禹,“好了,难得我出门,请你吃东西吧,算是感谢你帮我找到下一份工作。说吧,你想吃什么?”


“没有想吃的……”金秦禹低着头,让姜昇润只能看见他长出一些原生黑发的棕色脑袋瓜,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看着情绪忽然低落的他,姜昇润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摸了摸他深棕色的头发,安慰道:“如果是因为累想回家休息的话下次再请你也可以的。”


金秦禹猛地抬起头,温柔地笑了笑,“那,与其请我吃东西,你答应我一个愿望?”


这有什么问题。姜昇润想,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看见对方展开了笑容,推着他的肩膀往画廊门口的方向走,把他推出大门后又交代他在原地稍等,跑回画廊内跟前台助理讲了一些话,跟对方挥手道别后又小跑步走出来。


姜昇润维持着走在他身旁向后一步的距离,看着他张着大眼睛兴致高昂地走在自己前方一小步的距离,白色衬衫卷到了手肘处,双手插在裤袋中,大概是心情转好了吧,甚至可以听见他轻轻哼着一旁商家正在播放的流行歌。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地平线的那端,夜幕缓缓降临,店家们打开了招牌的灯,开始有人潮聚集在餐厅前方,金秦禹拉着自己穿越了马路,走进了一间裱画工作室。


店内没有客人,灯光昏昏暗暗,年纪略大的店长站在店内深处的工作桌旁忙碌着,抬头看见金秦禹的身影便露出了有如爷爷般的慈祥笑容,伸手招呼他们过去。“决定好了吗?”劈头便是一句,姜昇润看见金秦禹点点头,露出有点不安的笑容,偷偷瞄了自己一眼。“今天来找您,就是要来做决定的。”


店长让他们跟着他进去,金秦禹按了姜昇润的肩膀,示意他在原地等待,姜昇润点点头,看着眼前削瘦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通往店后方的布帘后。不一会儿,便看见店长率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双手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占据的金秦禹。直到他走到了自己的眼前,姜昇润才发现他怀中抱着两只无毛的小猫,小猫窝在他胸口,大眼睛张望着四周,姜昇润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我的愿望。”金秦禹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可以吗?”又再靠近一步。


小猫轻轻地喵了一声,舒服地窝进他洁白的衬衫。

姜昇润被逼得靠上了身后的工作桌,第一次看到特殊品种的猫他还有些不太习惯,然而眼前金秦禹一双大眼眨巴眨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就像直接剥夺了他拒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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